所谓权利之下无亲情,看完这篇忽必烈的成长史你就懂了

鄂州江北,军旗猎猎。

汉水自西向东注入滚滚长江。忽必烈的东路军大营就设在汉水与长江的交汇处。

立马长江,忽必烈感慨颇多。他对聚集在身边的郝经、廉希宪、子聪和尚等一批高级幕僚说:“昔日魏公曹操挥师南下,志在统一全国,不想梦断赤壁,兵败长江;秦王苻坚夸下海口扔鞭断江,最后仍落个狼狈而逃;只有唐太宗李世民势如破竹,收复江南。而我,则要再次效仿宋太祖赵匡胤,兵不血刃,以德降服宋民众。”

“报!”众人尚未答言,这时两名信使疾驰江边,滚鞍下马,“亲王殿下:奉末哥大王之命,通报蜀东军情!”

信使从背囊中取出信札双手呈上,忽必烈情知有异,慌忙接过浏览了一遍。信乃末哥亲笔所书:

四哥:

川东重镇钓鱼城屡攻不下,我军伤亡惨重,汗兄亲率宿卫攻城未果,急火攻心,病势日沉。七月初九,他被迫接受诸将建议,留下三千精兵警戒钓鱼城,自己则率领主力撤离战场,进攻重庆。七月二十一日,汗兄在川东金剑山的温汤峡(重庆北碚北温泉)病逝。

蒙哥汗驾崩,各路攻宋蒙军纷纷北撤。大汗之子阿速带将兵权交给由六盘山南下增援的诸王之后,扶柩北上。目前蒙古中路军群龙无首,军中戏中有戏。祈盼四哥速返蒙古本土议定选举大汗一事。

敬祈钧裁

巳未年七月二十二日末哥于川东前线

忽必烈读罢信函,心潮难平,这其中既有对自己一向崇敬的胞兄出师未捷、英年早逝的伤惋,更有对未来局势的忧虑。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似乎厄运就要来临。尽管他是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藩王,朋友遍地,幕僚成群,此刻仍难免有些感到势单力孤。与他情投意合、心心相印的旭烈兀远征西亚未归,对他忠心耿耿的异母弟末哥又在南征归途,而且手中并不握有重兵。

“殿下,信上说的是……”廉希宪望着呆呆出神的忽必烈,探询地问。

“你看吧。”忽必烈心情沉重地将信递给廉希宪,抄起手忧郁地望着暮霭中鄂州城影影绰绰的倩影。

廉希宪一目十行,读罢信,眼角的余光重新在“中路军群龙无首,军中戏中有戏”的字眼上逡巡了两遍。

郝经、子聪就着廉希宪的手中一起将末哥的信看完,然后四人陷入了沉默,各自想着心事。对于这个出人意料的突发事件,每个人都在心中作着各种各样的判断和推论,并反复掂量着它将对时局产生的影响以及应该采取的应变措施。

最后,还是郝经打破了静默:“风云突变,殿下须早做运筹。中路军既已北撤,宋军必然随之撤军东还,集结兵力巩固鄂州、襄阳一带。我军下步该如何行动,不知诸位仁兄有何高见?”

廉希宪道:“我觉得值此多事之秋,殿下当下旨以官钱赎出江北江南所有被蒙军俘虏的儒生,放其还家,以备后用。”

忽必烈默然点头,仰望苍穹,心绪一如那滚滚东逝的长江水:“廉孟子所言极是。廉孟子的心总是像蓝天一样辽阔无边,像草原一样温柔多情。本王同意你的建议,立刻用王府金银,将此次俘获的五百余名儒生全部赎身放还归家。”

“殿下,臣昨观天象,但见月蚀薄,为女主忧,大臣失其所理,蔽退之象。《志》云:‘凡军行而遇日月薄,当收军,不尔,有谋反’。”其实,子聪在蒙哥汗驾崩当晚即占卜了死讯,并耳语忽必烈,忽必烈大惊,以手遮口掩之。

“依你之见,本王应当撤军北还?”

“正是此意。”

“不行。想本王统帅东路军三十万之众,却未攻下鄂州,未建半寸军功,传扬出去,岂不为朝野耻笑?本王并非怀疑你的占卜,然事在人为,不能一概而论。”

忽必烈催开坐骑,信马由缰,廉希宪等三人立刻跟上。

“廉孟子,传本王令旨:着宗王塔察尔等各率大军五万由扬州、安庆、蕲州向鄂州进发,沿途注意搜集渡江渔船,伺机渡江作战,同时牵制宋建康府、临安府水陆军队;着其余各王固守阵地,随时听命,以援攻鄂州;着大将张柔率舟师三万直趋岳州,接应自大理北上的兀良合台将军。”

廉希宪于马上迅速做完笔录,忽必烈龙飞凤舞般签上自己的名字。信使驰马疾奔各营,传达忽必烈的作战命令。

此时,宋朝廷派往四川增援合州的吕文焕所部八万水陆大军,带着蒙哥汗战死、蒙军被迫北撤的胜利消息,沿长江顺流而下,不出数日返还鄂州。鄂州军民深受鼓舞,守城意志愈坚。

不久,丞相贾似道督率的援鄂大军也四面云集。两淮之兵尽集于白鹭,江西之兵集于隆兴,岭广之兵集于长沙,闽、越的舟师也奉命溯江逼近平江、建康、鄂州一带。

失去了中、西两路军队策应而孤军深入的忽必烈进退维谷。恰在这时,他又接到王妃察必的一封密信,由于信是匆忙间草就,字迹有些潦草,这也让忽必烈感受到形势的严峻。察必在信中说:

我近日察觉阿里不哥居心叵测,抱有异志,恐欲篡位谋朝。朝中,他有阿兰答儿、刘太平、大汗之子阿速带等相助,羽翼渐丰。现在,阿兰答儿已经率领漠北诸王的军队逼近开平。刘太平也已占据燕京,正在调动漠南兵力遥相呼应。国情似火,燃眉在即,妾忧心如焚,常言道: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妾认为,夫君应为国家大局考虑,速罢兵北还,避免内乱,早日登极,以安天下。

看完察必的密信,忽必烈更有一种腹背受敌的危机感。

察必与末哥的担忧如出一辙。蒙哥汗驾崩之后,蒙哥之子阿速带与蒙哥汗宠臣阿兰答儿扶柩北上。路上,阿兰答儿经与阿速带商议,决定由自己率轻骑一支,先行赶回首都哈剌和林,以便协助七王爷阿里不哥尽快扩充实力,最终夺取汗位。

阿里不哥接受了阿兰答儿的建议,以征调戍边军队守护首都为名,派阿兰答儿率亲军往漠南草原汹汹而来。大军行至离开平城只有一百里,察必王妃派来使者诘问:“征调军队,乃国家大事,且又在四王爷经营之地,为何不明白告之,反而秘密行事?在这里,有成吉思汗曾孙真金坐镇,你们但有任何军事行动,都必须先禀明他知道后才可施行。”

阿兰答儿听了察必王妃的诘问,浑身冷汗直冒。他深知,在漠南之地,四王爷忽必烈拥有着广泛的支持力量,一旦王妃清楚了他的真正用心,再晓谕各路守军将领严阵以待,只怕他征调军队不成,助七王爷抢先登极的密谋也将败露。思前想后,阿兰答儿只好退而求其次,命大军撤离开平城,前往燕京等富庶之地征集兵马。

阿兰答儿停止进兵并没有让察必完全放心,她太了解阿兰答儿对阿里不哥的忠诚和对她丈夫忽必烈的敌视,为了将阿里不哥推上汗位,这个人恐怕无所不用其极。正是为了让丈夫有所警醒,她才派人秘密潜出开平府,急向忽必烈报信。

夜色昏暗,无月无星。一更将过,忽报郝经求见,忽必烈精神一振,宣他立刻入见。

不及寒暄,忽必烈指指置于桌边的靠背椅:“请先生坐下叙谈。”

他自己坐在一张红木扶手椅上,摊开了书案上的一幅宋地形图。“北面使者送来的情报一天一个样,南面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本王现在如入云雾,进不得,退不得,已不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还是遣使弭兵,先生是否以为可行?”

宿卫手持金盘,端来两杯果酒及下酒的牛肉、菜蔬等,郝经不喜烈酒,宿卫们大都知道他的嗜好。

由于近来一直没能好好休眠,忽必烈神情倦怠,脸色苍白。郝经关切地注视着他,不慌不忙地说道:“国家自平金以来,皆亢龙之师。惟务进取,不遵养时晦,劳师费财,卒无成功,已近三十载。殿下应深以为鉴,切不可为逞一时之勇,将我国数十年基业毁于一旦。”

忽必烈细细品味着郝经的分析,但觉句句切中要害。“精辟,精辟!先生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他双手把盏,“我敬先生一杯。”

郝经并不虚套,接过金杯啜了一口果酒:“今宋人方惧大敌,自救之师虽则毕集,但未暇谋我。真正的威胁其实来自背肋。因此,殿下当以天下苍生为念,从速回师。”郝经在对形势做了正确的分析之后,权衡利弊,指出真正的危险不是来自于敌方,而是来自于内部。

正如郝经所言,此时,蒙古国内部的形势极为复杂和严峻。据守蒙古本土的阿里不哥,借蒙哥汗驾崩之机行使汗权,委派亲信为断事官,行尚书省,据燕京,按图籍,号令诸道。鉴于此,郝经力主忽必烈迅速撤军,与诸王大臣共商大计。

“启禀殿下,江淮荆湖经略使赵璧求见!”侍卫入报。

“宣!”忽必烈话音甫落,赵璧已入帐中,跪施大礼。

“宝臣,”赵璧曾奉忽必烈之命翻译《大学衍义》,忽必烈一直对他身为汉人而“能为国语(即蒙古语)深细若此”赞叹不已,尊为王师,“你回来的正好。瞧你行色匆匆,别来无恙?”

“我很好,谢殿下记挂。近日诸事不断,我驰马千里而还,是有一计献与殿下。”

“哦?快快请讲。”忽必烈双手扶起赵璧,拉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事处紧急,容臣长话短说。臣闻大汗忽逝,心中忧虑,臣以为,为今之计,殿下应不惜以归还我军所占之地为条件与宋人议和,并立即轻骑北返,控制燕京,稳定漠南汉地动荡局势,以正大位。此乃眼下唯一一条绝处逢生的道路,也是一步决定未来蒙古国命运的险棋,走与不走,敢走与不敢走,全在殿下一念之间。”

忽必烈迅速做出决定:“着江淮荆湖经略使赵璧、江淮荆湖南北等路宣抚副使郝经:本王命你二人全权代表本王,于明日出使宋国议和安民,弭兵息战!”

“遵旨!”

赵璧与郝经对望一眼,暗暗松了口气。

古琴台坐落于龟山尾部,月湖侧畔,翠阁古桥,丹辉碧映。

相传古时俞伯牙在此鼓琴,钟子期从琴音中知其志在高山流水,二人遂成莫逆。钟子期死后,伯牙感慨知音难觅,随即破琴绝弦,终生不复鼓琴。后人有感于二人友谊,在此筑台以资纪念。

郝经、赵璧与宋右丞相府秘书监四品职事官宋京、鄂州守将张胜并肩登上古琴台,谈古论今,颇为投契。宋京对郝经的博闻强记十分钦佩,赞道:“郝先生满腹经纶,真乃匡世之才,不想蒙古国竟有先生这样的人才。”

“宋大人此言差矣。在我王忽必烈藩府,似我这等才疏学浅之辈,可谓车载斗量。”三十六岁的郝经指着赵璧说,“就说我们这位赵璧将军吧,看似温文尔雅,实则胆气不凡。他而立之年适逢蒙哥即大汗位,汗召其问以治道,将军进言要皇帝先清除近侧小人,蒙哥汗闻之不悦,却也无可奈何。事后忽必烈殿下对他说:‘秀才,你真浑身是胆啊,连本王也为你捏着一把汗呢。’是年,经殿下斡旋,赵璧受命‘总六部于燕’,负责主管汉地财赋行政。”

“那是什么官职,位居几品?”宋京感兴趣地问。

“总六部于燕就是行尚书六部于燕,相当贵国官阶从二品。”郝经耐心地做了解释。

四人行至曲折精巧的“琴台碑廊”,赵璧驻足欣赏着廊内的《汉上琴台之铭并序》和《伯牙事考》等碑刻,这些碑刻或细腻工整,或洒脱不羁,却无不遒劲有力。

赵璧不仅精于中原文化,而且通晓蒙古及畏兀儿文。此番游览古琴台,心中不免生出诸多感慨:“宋、辽、金木构殿宇,以佛殿为最多,均立于阶基之上,或单檐,或重檐,或小阿,或九脊顶,其结构方法多承唐代之遗风。楼阁大小虽悬殊,但式样大致相同,皆于下层斗拱之上立平坐,其上更立上层柱及枋额斗拱垣橡檐。古琴台则不然,其主体建筑是一栋单檐歇山顶式前加抱厦的殿堂,兼有唐风宋质。彩画精丽,金碧辉煌,檐下匾额上书‘高山流水’,倜傥俊逸。而堂前汉白玉筑成的方形石台,古朴典雅,使人睹物思人,仿佛伯牙仍在这里抚琴一曲。四周石栏,饰以浮雕,镌刻生动精美,掩映在湖光山色、疏林繁花之中,更显瑰丽多姿、风光明媚。”

宋京虽与赵璧、郝经谈古论今,心里却绝不轻松。

在受命与蒙军谈判前,丞相贾似道曾许他便宜行事,只要蒙军肯撤退,一切代价都在所不惜。他深知贾似道的性格,如果谈判不成,贾似道必然迁怒于他,届时,只怕自己性命难保。

其实,自忽必烈横扫江淮,兵临鄂州城下之日起,身兼两淮宣抚大使的右丞相贾似道便一面于暗中派遣心腹府吏宋京北渡长江至蒙营向忽必烈请和,一面率兵屯驻汉阳,全权指挥四川、湖广、两淮前线的所有宋军,并与鄂州守将张胜相互应援,全力防守。宋军在兵力上占有绝对优势,受贾似道节制的诸将又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因此,蒙军进攻鄂州之役屡屡受挫。但贾似道在防守的同时,仍不肯放弃与蒙古议和的打算,先后数次遣宋京赴忽必烈军中,提出以向蒙古称臣及交纳岁币等作为议和条件。当时,忽必烈以“处于进攻中的蒙古军如脱缰的骏马,一时难以驾驭”为由,拒绝了贾似道的和谈请求。

蒙哥汗战死钓鱼城的消息传来,贾似道兴奋异常,再次派遣宋京到忽必烈军前请和,答应割江为界,岁奉银绢各二十万两(匹)。忽必烈也一改昔日拒绝和谈的强硬态度,接受了宋方面的议和条件。而且,为尽可能完好地保存围攻潭州(今湖南长沙)的三千余名蒙古骑兵和一万余名蛮、汉军队,他特派赵璧、郝经进入鄂州城与鄂州守将张胜和宋京谈判蒙古大将兀良合台的撤军路线。

蒙古大举攻宋后,兀良合台奉蒙哥汗之命,率部攻入宋广西南道。连破横山寨、宾州、贵州、柳州等重要关隘,之后进入湖南。在湖南,蒙军受到宋军重兵围堵,兀良合台遂折向西北,攻破沅州、辰川,向东挺进,于十一月中旬渡过湘江,抵达潭州城下。潭州宋军二十万出城迎战,兀良合台以远征之师一万三千余人夹击破之。恰在这时,兀良合台获知忽必烈率军围攻鄂州以及蒙哥汗战死钓鱼城诸讯,遂围住潭州,派使者向忽必烈禀报军情。忽必烈当即遣蒙军三万相援。

如今,在古琴台,鄂州守将张胜、宋京与赵璧、郝经相对而坐,谈判切入正题。

赵璧率先拿出了他与郝经反复研究过的撤军方案。“我们拟定的撤军路线是:兀良合台部由潭州沿湘江北上岳州(今湖南岳阳市),逆水行舟直抵鄂州城下,与我东路军主力会师。其间,尚需贵方提供两千艘渡船和全部给养。”

张胜扶剑而起:“那不成!如若蒙军背信弃义,乘机南北夹攻鄂州,鄂州城岂不危在旦夕?我方当然可以提供渡船和军需给养,但兀良合台将军所部必须在鄂州城南二十里即下船徒步撤退,我军方可秘密让开一条通道。另外,按协议我方有监视护送权。”

“将军所言极是。为了表示我方履行和约的诚意,我将留在鄂州充作人质,将军以为如何?”郝经说完,不等张胜回答,又将话锋转向疲惫不堪的宋京,“宋京将军,按协议,议和应有宋右丞相贾似道在场。我与赵将军来贵处已有三个时辰,仍未与贾丞相谋面,此乃何意?”

宋京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寝食难安。这次蒙宋议和因不能声张,所有的活动都在秘密状态下进行。他几次赴忽必烈帐殿,忽必烈均以礼相待,使他对这位英俊有为的藩王充满了好感。他觉得,忽必烈身上鲜有盛气凌人的架子,与他过去接触过的许多蒙古贵族大不相同……正走神间,突然听到郝经问他为何贾似道不来,不觉打了个寒战,头脑随之清醒了许多。

为了秘密签订和议,宋京曾要求贾似道与蒙古使臣会晤,但都被贾似道以“蒙古使者官小位贱”为由拒绝了,并全权委托他在谈判协议上签字。如此重大而秘密之事,权臣却不出面,宋京如何不晓其中利害。这毕竟是欺君之罪,罪当诛灭九族。虑及于此,宋京只觉浑身冷汗长流。他强打精神解释道:“近日贾丞相偶感风寒,病势日重,原定与使臣的会晤和签约仪式只得取消,请二位使臣代为转奏忽必烈殿下,予以谅解。”

说到这里,宋京略微挺起胸膛,清了清嗓子:“为天下生灵免遭涂炭,解民于倒悬,今奉大宋朝参知政事、知枢密院事、两淮宣抚大使右丞相贾似道诰命:由大宋国右丞相府秘书监四品职事官宋京、鄂州守将张胜将军与大蒙古国议和使臣江淮荆湖经略使赵璧、江淮荆湖南北等路宣抚副使郝经共商和平大举,签订弭兵议和协议,条款如下:一、宋朝皇帝向蒙古皇帝称臣。二、岁向蒙古皇帝交纳岁币银二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三、双方以长江隔水为界,民间尚可选址划界贸易。四、蒙古军于签字生效六日内撤军完毕。”

宣读完议和条款,双方谈判代表各自签署了自己的名字。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鄂州之盟、开庆之约。

贾似道在蒙军屡战不克的情况下,不思进取,唯有自保,甚至背着宋理宗与蒙古签订密约,诚所谓胆小如鼠。理宗当年只因宠爱贾妃,便将其弟贾似道这个无赖少年擢升高位,位极人臣,可见更是昏聩之至。

奸臣当道,人主荒淫,内外交困。宋之亡,与其说是天意,莫如说是人为!

和约既成,忽必烈领兵徐徐北撤。途中,遇驻守漠北哈剌和林的阿里不哥派来的两位使臣,禀报说:“阿里不哥大王派我们前来问候殿下。”

忽必烈试探地问:“阿里不哥把他抽调出去的那些侍卫和军士派到哪里去了?”

信使回答:“无有此事,想必是有人造谣生事。”

忽必烈心中一震,暗处思忖:阿里不哥远在漠北,与漠南汉地相距千里,如果他确有需要从漠南调集军队派往别处,因何又遮遮掩掩?其中必然有诈!

俟阿里不哥的信使离去,忽必烈急召兀良合台商议对策:“形势微妙,还不知阿里不哥对我们有何图谋?我意派你领兵留驻江北,随时监视宋北进动向。等我回到黄河北岸后,弄清情况再给你们指示。”

兀良合台遵命。商议已定,忽必烈命大军星夜出发,诸宗王各率兵马追随其后。不日到达河南开封府,确知阿兰答儿曾在此地强行征索军队,忽必烈立刻遣使通知阿里不哥:“你无端征兵,抽调军队,岂非别有所图!望你接信后速将抢占的财产及牲畜归还给战士们,并归还从我处抽调征用的军队;归还曾经跟随过我的军队;归还诸王军队。”

一切安排妥当,忽必烈轻骑简从,昼夜兼程,不几日即抵达燕京。正奉命在燕京征集军队的阿里不哥的亲信没想到忽必烈返回如此迅速,大吃一惊,忙暗中遣使往告阿里不哥:“忽必烈似已觉察大王图谋。为今之计,莫如大王派遣一名万户长和数名使者带上猎鹰海冬青觐见忽必烈,致上大王诚意,或可消除忽必烈心中疑虑。”阿里不哥依计而行,派出一名万户长和数名使者带上海冬青作为觐见之礼,并告之忽必烈,阿里不哥大王不日将南下看望远征归来的忽必烈殿下。使者信誓旦旦地对忽必烈说:“阿里不哥大王早已停止征集军队和收取赋税,专在哈剌和林万安官恭候殿下凯旋。”

忽必烈大度地摆摆手:“既然是些谣传,解释清楚也就没事了。你们回去告诉阿里不哥大王,要他一定责成阿兰答儿将在中原强征的军卒全部放还,不得有误!否则,军法惩处。”

“遵命!”使者诺诺而退。

转眼,忽必烈从鄂州前线返回燕京已两月有余。为了阿里不哥在漠南草原扩军一事,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互派使者一直在进行交涉,这种相互间的扯皮为忽必烈等待北撤的大军和联络那些支持他的蒙古宗王北上会师争取了时间。

不久,忽必烈在燕京城郊见到了爱妃察必。

夫妻久别重逢,悲喜交集。忽必烈轻抚着察必那一头黑发,深情地低语:“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 良久,他稍稍推开察必,注目端详着这个自己生平最爱的女人。经历了诸多惊涛骇浪,她始终与他携手并进,风雨同舟。她的美丽,她的善良,她的睿智聪慧,她的娴静温柔,就是他一生取之不尽的精神源泉。

察必微微摇头:“我很好,怎似王爷风餐露宿,饮血沙场!王爷是否接到我的信?”

“接到了。”

察必抬眼注视着忽必烈,夫妻彼此心照不宣。

“真金现在何处?”察必自请为人质时,真金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忽必烈久不见爱子,心中思念甚殷。

“我将他留于开平府镇守。”

“为何不将他一同带来?”

“我亲迎王爷北上,恐王府无人不妥。”

“唔……原来如此,还是爱妃考虑周全。”

数日后,宗王塔察尔等和其他万户长齐集燕京,为刚刚北返去世的末哥志哀。人们身披白色斗篷,向末哥的灵柩九叩三拜。香烟袅袅,在冰冷的空气中慢慢升腾、扩散、消失。帐殿内庄严、肃穆,乐声哀婉凄恻,似在追述死者的生平,又似慨叹天人永隔的无情。

简单的祭奠仪式结束后,察必王妃命侍女为诸王贵族端上了热气腾腾的奶茶,还有刚刚制作出来的奶酪、奶皮、奶豆腐和大块手扒肉。人们围坐在通红的炭火旁,一边喝茶,一边听阿里不哥派来的使者鼓动唇舌劝说忽必烈及诸王北上哈剌和林选举新汗。

塔察尔首先说道:“这话很对,选举新汗毕竟是一件关系到蒙古国前途和命运的大事,草率不得。我与诸王当然要去参加,为未来的蒙古国选举一位深孚众望的新君。但是,如今正值隆冬,我与诸王尚未从远征的劳累中恢复过来,也未及回乡告慰家乡父老。等我们将这些事情办妥之后,再往哈剌和林赴会不迟。”

大家七嘴八舌地谈了许多各自的难处,使者无奈,只好说:“我会派人将大家的意见带给阿里不哥大王,而我就在这里等候诸王将各自的事情办妥,然后一起上路。”

“好,就这么办。”忽必烈淡然一笑。

“禀报殿下,”廉希宪匆匆入帐,看到在场有一些陌生面孔,遂趋前向忽必烈耳语道,“殿下,臣有下情禀报,请殿下出来一下。”

忽必烈起身,随廉希宪踱出大帐。

“什么事?”

“随蒙哥汗出征合州的汪良臣旧部以及末哥大王的部将都决心追随于您。时下万事俱备,只等殿下一声令下。”

“好!”忽必烈精神大振,神采飞扬。

忽必烈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阿里不哥鞭长莫及的漠南及中原地区,他不仅拥有广泛的支持,而且在控制和调动进入汉地的蒙军及汉军方面拥有无可比拟的优势,因此,他纵或不知阿里不哥的阴谋,也决不会离开自己开创的根据地贸然北上。因此,对于阿里不哥之邀,他原本就没打算接受,他明白,他们兄弟并非同路之人,二人的分道扬镳不过迟早之事。

庚申年三月戍辰日(1260年4月12日),忽必烈派兵拘禁了阿里不哥派往燕京的使者,由南湖纵鹰捕鹅之后回到开平府,在开平城商议拥立大汗一事。

拥戴忽必烈最为积极的宗王是在东道诸王中地位居首的塔察尔。塔察尔曾因攻宋不力而遭到蒙哥汗的严厉斥责,是以心存不满。忽必烈在会见撤离战场的诸王将军并接收兵权之际,就派廉希宪暗中携带金银珠宝、酒肉牛羊犒赏东路军,结欢于塔察尔。后来蒙哥汗去世,举国哀悼,消息传来,忽必烈又派廉希宪数往塔察尔帐殿,问以军政大事,相约“若至开平,首当推戴,无为他人所先”。

三月甲午日(4月28日)这一天,开平城歌舞升平,喜气洋洋,百姓摩肩接踵,笑逐颜开。开平府洪禧殿内宗王云集,武士林立。

塔察尔率先向忽必烈行三跪九叩拜见大礼,推戴他为蒙古大汗。此前,他已做好安排,诱逼其他宗王相继劝进,因此,集会伊始,其他宗王一致推戴,忽必烈谦让三次,各路宗王苦苦相劝,并跪伏于洪禧殿内厚厚的绒毛地毯上,解带脱帽,大礼参拜,忽必烈始含笑应允。

在鼓乐齐鸣声中,忽必烈被宗王们相拥扶上御座大位,正式即大汗位,成为蒙古国新君,同时也掀开了蒙古历史的新篇章。

塔察尔献盏,请萨满为忽必烈登极祝诵,祈福告天,群臣在殿内外执跪拜礼。

忽必烈的右手位有塔察尔及诸王和年仅十七岁的王子真金,而五王子忽哥赤等其余十名少年王子按顺序列于真金下首。其他王公贵族们则依次立于御座前列,听候忽必烈宣读即位诏。

察必皇后端坐在忽必烈左侧,益发显得雍容庄静。对于丈夫的今天,她绝无奢求,却并不意外。她深黑明亮的双眸中流露着一丝功成之后的喜悦,但内心深处却潜藏着对变幻莫测的未来时局的淡淡隐忧。察必皇后的左侧依次是忽必烈的其他妃嫔,她们是于两天前在王府侍卫的护送下离开哈剌和林赶赴开平的,由于很少经历如此隆重热烈的场面,因此一个个都显得有些兴奋和紧张。

担任登极仪式司仪的赵璧首先宣读先朝祖训。在悦耳动听的蒙古长调中,赵璧吟诵完《大札撒》,全场沉静片刻,接着便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忽必烈含笑对他的臣子说:“立国要有国策,治国要有法度,抚民要有条规。《尚书·尧典》上说圣主的光芒照耀四方,到达天地之间。朕从作为藩王的那一天起,就立志按‘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而行事。总领漠南,设立三司,亲征大理,攻打鄂州,朕时时用汉法规范、约束自己的行为,爱民如子,惜兵如弟。祖述变通,采行汉制,当在今日!从即日起,朕当仿效历代中原王朝惯例,正式建元‘中统’(即中朝正统)。”

殿内殿外,台上台下,亲王、皇子、贵族、文臣、武将、百姓、士兵跪伏山呼“万岁”。一时间,“皇上万岁”、“皇上万寿无疆”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忽必烈双手慢慢举起,说:“众卿听旨:朕居龙飞之地,于龙飞之初,钦命上师八思巴起佛寺于大内之西南,从即日起,封八思巴为国师!授以玉印,任中原法主,统天下教门。”

八思巴尚在藏区视事,未返中原,作为他代表的众僧伏毯叩首谢恩。

忽必烈命他们平身,又说:“下面,由廉希宪宣读《崇祭祀诏》、《惠鳏寡诏》、《均赋役诏》、《止贡献诏》、《抚军士诏》。”

廉希宪起身站立皇帝御座之下,将翻译过来的诏书用纯正的蒙古语朗声宣读。

蒙古诸部从一二○六年成吉思汗统一草原开始,连年征伐,武功卓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铁蹄所至,诸国莫不披靡。然而,马上可以取天下,马上却不能治天下,尤其不能用游牧民族的传统经验治理中原,不能将游牧文化强加于中原文化,这是忽必烈来到漠南汉地后经过长期实践得出的结论。这些浅显明白的道理,要使习惯于游牧生活的宗王、贵族接受是非常困难的。蒙古诸王、贵族中间不乏优秀分子,他们认清这个道理,前后用了五十多年的时间。

五十多年,对个人而言,并不是一个短暂的时间。

忽必烈的即位,让人们看到了巨大的希望。

忽必烈在开平城抢先即位的消息很快传到漠北哈剌和林,阿里不哥既意外又愤怒,深悔自己持妇人之仁,以致错失良机,让他的四哥捷足先登。他与阿速带、阿兰答儿等一批忠实的追随者商议后,决定分派使者奔赴四大汗国,向各汗国发出了参加忽里勒台大会的邀请。不久,四大汗国中除伊利汗旭烈兀明确表示不支持阿里不哥即位外,其余三个汗国有意愿拥立阿里不哥的诸王均应邀前来。旭烈兀虽不肯派人来,却委托使者带回了一封他亲自写给阿里不哥的信函。信函中,他一再劝阿里不哥承认现实,不要人为地造成蒙古帝国的分裂。他直言不讳地陈明了自己的观点:阿里不哥各方面的能力都远不如四哥。阿里不哥看罢信函,气得暴跳如雷,当即将信函撕个粉碎。他知道,六哥旭烈兀一向只钦佩四哥,骨子里对他总有几分不放心。既然如此,他索性与四哥较个高下,好让六哥看看,究竟谁才配做蒙古的大汗!

阿里不哥的自信不能说没有一定道理。这时他的麾下不仅有他自己的军队,有他凭借蒙哥汗的金符和遗命可以调动的窝阔台汗国、察合台汗国、金帐汗国的军队,还有蒙哥汗病逝后留给他的亲军,这支亲军是全蒙古最精锐的骑兵,是成吉思汗留给子孙最珍贵的遗产。

按照预定的日期,阿里不哥在阿尔泰山山谷驻夏之地召开了一个只有部分诸王和贵族参加的忽里勒台大会,在稍显冷清的气氛中被推举为蒙古大汗。自此,漠南漠北出现了两大政治集团,一场你死我活的帝位之争迫在眉睫。

宫城宣文阁。

十八盏巨大的宫灯并列两排挂在阁檐下,进入院内,各有九盏宫灯挂在东、西、南三个厢房的屋檐下,将整个庭院照得亮如白昼。

殿内,忽必烈正与爱臣赵璧和廉希宪议事。

“启奏陛下!”赵璧和廉希宪相偕奏道,“子聪和尚自入王府以来凡二十余年,一直以僧人身份为主谋政,世人皆称以‘聪书记’。他效忠藩邸积有岁年,参帷幄之密谋,定社稷之大计,中勤劳绩,宜被褒荣。臣等以为陛下当还其衣冠,崇以显秩,陛下以为如何?”

“二卿所奏,甚合朕意。子聪随朕居漠北多年,谙熟我蒙古祖宗旧典,并协助朕糅合蒙古旧制并中原传统制度,制定新朝新制,其功非小。他与国师八思巴乃朕之股肱,每遇藏事、佛事,朕必恭勤请教。朕在即位之前,曾命人在开平南屏山胜地为他营建一处庵堂作为静修之所。二卿方才所奏深合朕意,朕当嘉纳其言,即日命有司备礼册,授为光禄大夫,位太保,参领中书省事,诏命还俗,改名秉忠,聘窦默次女为妻,二位爱卿以为如何?”

赵璧、廉希宪叩首谢恩:“陛下英明,臣等感佩之至。”

忽必烈俯身搀起二位跟随他多年的心腹爱臣:“又非宫廷大殿百官面前,二位爱卿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无论何时何地,绝不能乱了君臣礼数,坏了国家法度,臣等作为早年跟随陛下之人更应为众人示范。”

“朕能有今日,二位爱卿功不可没。今后国家的纲常礼数,还需二位爱卿多为操劳,代朕把持啊。”忽必烈与二幕臣联袂而坐,叙谈至夜方散。

忽必烈即位之后,蒙古政权的统治重心由漠北草原转移到了中原地区,为此,他对军队组织体制进行了改革,逐步建立起中央宿卫军队和地方镇戍军队两大系统。朝廷的宿卫军队由原有的怯薛和新建的侍卫亲军组成。忽必烈承袭了蒙古前四汗时期的怯薛宿卫制度,四怯薛长仍由几位功臣的后裔担任。怯薛和侍卫亲军虽然都是中央宿卫部队,但在职能上有明确分工。怯薛负责皇帝的安全,掌管宫城和斡耳朵(宫帐)的防卫,一般不外出作战。侍卫亲军则既要负责国家都城的安全以及京畿地区的屯守,又是朝廷用以居重驭轻的常备精锐部队,随时派出去应付突发事件或担负奔袭作战。

通过这一系列卓有成效的军政改革,忽必烈很快稳固了自己的新政权,从而获得了一统天下的政治资本。

豪华、气派的万安宫,在晚风的吹拂下,树影婆娑,帷幔飘拂。灯火通明的大厅里,阿里不哥一边独酌美醪,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站在阿里不哥一方具有较大影响力的东道诸王很少,但拥护他的西道诸王又明显多于忽必烈一方。能从西道诸王那里获得他需要的支持,固然令阿里不哥兴奋,但四哥的实力也令他不安,他此时的心情,真是起起伏伏,时忧时喜。

不过,有两件事倒也颇令阿里不哥称心如意。尽管当时正在经营西亚的旭烈兀和立金帐汗国于伏尔加河流域的后王别儿哥(拔都于蒙哥继立汗位的第二年在金帐汗国首都萨莱城病逝,临终前传位于三弟别儿哥)尚未表态支持,然而替旭烈兀留守漠北份地的儿子却是支持阿里不哥的。而别儿哥,则在阿里不哥登极不久即做出反应——在金帐汗国冲制的银币上刻上了阿里不哥的名字。

这时的阿里不哥,手中不仅握有蒙哥汗的精锐亲军,还有西道诸王的鼎力相助以及“幼子守产”这一蒙古祖训产生的号召力,一时得意忘形,决定分派两支大军气势汹汹地往漠南汉地杀奔而来。东路军将自哈剌和林南进,西路军则由阿兰答儿统率,直指六盘山,意在接应从四川前线退屯该地的蒙哥汗攻宋主力。这支军队在蒙哥汗死后曾归其子阿速带节制,阿速带扶柩北返后,军事指挥权一直控制在忠于阿里不哥的大将手中。

阿里不哥放下酒杯,站起身,在万安宫中慢慢踱着步。他是两天前从阿勒泰山按坦河夏营地赶回哈剌和林的。此刻,他似乎在算计着什么,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当他的目光停留在大汗的宝座上时,冷傲的脸上浮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转而,他的情绪又低落下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不安地望着门外。

突然,阿速带疾步进宫,趋身向阿里不哥耳语了几句,阿里不哥精神一振:“是么?李璮果然阴有异举,实乃天助我也!阿兰答儿现在什么位置?为什么战报迟迟不来?”

“大汗,”阿速带急忙解释道,“漠南漠北路途遥远,山路崎岖,沙漠阻隔,即使日行四百里的快马,回到此处也得五六天的时间。”

“谁叫你啰唆这些婆婆妈妈的理由!我是问,阿兰答儿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行动?”阿里不哥道出了内心的隐忧。

“大汗容禀:六月,阿兰答儿奉大汗圣旨率军至灵武,东渡黄河,转战以进,积尸蔽野。七月至甘州,败廉希宪尾随之旅,河右大震。”阿速带呈上刚刚获得的书信,“大汗,这是最新的战报。”

阿里不哥打开书信,几行墨迹跳入眼帘:

据报,忽必烈在臣出漠北之前,已令诸王进讨。彼大军至山丹山置营,按兵不动,伺机而战。如今,彼军由南和西迂回我军侧翼,是战是撤,请大汗定夺。

阿里不哥怒发冲冠,骂道:“战机都让这群废物给贻误了!一个多月以前,敌人立足未稳,他们不主动出击,反而静观敌人置军山丹山;如今,敌人部署停当,形成东、西、南三面夹击之势,北面又有大山阻隔,我军完矣!”

阿速带急忙跪倒在地:“未经一战,胜负未分,大汗不可轻下断言。”

“阿速带,我问你,现在对方的动向如何?你一定要如实禀报!”阿里不哥注视着阿速带,目光逼人。

阿速带未及回答,又来一封新战报:忽必烈亲率中军主力五万余众,命前锋率精兵三万,逾南而北,目前距哈剌和林只有半天路程……

看过战报,阿里不哥和阿速带全都惊呆了,阿里不哥暴跳如雷:“阿速带,你的人是瞎子是聋子吗?看到了吧?半天的路程,离万安宫只剩下二百多里啦。”

阿速带此刻汗流浃背,浑身湿透:“启禀大汗,臣也是刚刚获知,正要禀报。我军在南进途中与忽必烈的先锋部队遭遇,双方仓促间展开激战,互有伤亡,胜败未分。不承想塔察尔诡计多端,竟采用迂回战术攻击我军左翼,我军猝不及防……”

“够了!我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八万精兵竟然不敌劳师远征的五万疲惫之师,是何道理?啊,你说啊!我要亲手宰了你们这群窝囊废,拿你们的人头祭旗亲征。”阿里不哥沙哑着嗓子,咆哮道。

阿速带硬着头皮回道:“倒不是我军将士无能,还有一事请大汗容臣禀报。当时,两军激战正酣,不料想忽必烈的中军于此时赶到,而且还摆出了一个我军见所未见的‘大象阵’——一色的大象硬甲铁军,弓射不动,弩穿不透,成排成排的象队身披牛皮厚甲,排山倒海般压来,我军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所以才败下阵来。”

“大象阵?他哪里来的大象?”阿里不哥尽力打开记忆的闸门,脑中不停地搜索着关于大象的传闻,“对了,我想起来了,那还是忽必烈、兀良合台征大理、安南期间,安南国王就以大象进贡我朝。当时,我记得忽必烈为了这事还上过一个奏折,向蒙哥汗详述了大象的生存环境和生活习性。皆因哈剌和林天寒食乏,大象难以生存,不得已,蒙哥汗只好敕命时任燕京行尚书省六部事的六部侍郎赛典赤负责豢养。岂知这些大象经过驯养后不但可以驾驭乘骑,而且可以进攻作战,这是我所不曾料到的。忽必烈呀忽必烈,我到底哪点不如你?为什么你总是比我技高一筹?”阿里不哥颓废地坐在镶金御座上,使劲按住太阳穴。

这时,一位侍卫疾步入殿,跪地禀道:“启奏大汗,忽必烈大军已至哈剌和林河边,全军将士决心与汗城共存亡,誓死保卫大汗!”

“哈剌和林兵微将寡,难以抗敌。传令下去,即刻整顿兵马,向乞儿吉思地区撤退!”阿里不哥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果断地下达了撤退命令。

侍卫躬身退出,安排诸事。阿里不哥伸手扶起阿速带:“你还跪在那里做什么?你去安排一下,即刻撤军,不得有误。”

“遵旨。”阿速带如释重负,狼狈地退出了万安宫。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微信 美文-微信文章库-我的知识库 » 所谓权利之下无亲情,看完这篇忽必烈的成长史你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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