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众王之王:忽必烈的上位史

一二五二年六月,蒙古。

这天掌灯时分,蒙古都城哈剌和林西南的万安宫内灯火通明。

此时正值仲夏,炎热异常,但听宫外蛙叫蝉鸣,此起彼伏。忽必烈解开袍领,用一块丝织手帕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分北、西、西南三路夹击,宋地可破。”他左手执一烛台,在摊开的一张地图前对蒙哥汗说,“汗兄,灭宋一直是先祖、先父的遗愿。依臣弟之见,灭宋须循序渐进,应先从其西面的吐蕃(今西藏)和西南的大理(今云南)入手,然后从北、西、西南三个方向对宋进行夹攻。如今,吐蕃初定,接下来我们就该挥师大理。”忽必烈说着,右掌重重地击在大理的标志上。

蒙哥汗俯视着地图,没有立刻说话。他用指尖掐了掐眉宇,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一个习惯性动作。忽必烈凝望着长兄低垂的面容,从小的时候起,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在他的心目中就代表着智慧与决断,对于比自己年长八岁的长兄,忽必烈一直怀有一种类似于对父亲的敬重。

片刻,蒙哥汗点头表示赞同:“对——对。”他抬起头,发现忽必烈正在看他,不由微微笑了。

作为蒙古的第四任大汗,他生平最大的理想就是实现前三任大汗,尤其是伯父窝阔台汗的遗愿,继续完成对宋的征服大业。此刻,他就是在与胞弟商议这件事情。听忽必烈说出自己的内心所想,他显得很高兴:“忽必烈,你的分析正合我意。我召你来,正是为了下定攻宋的决心。宋廷尽管腐败无能,但毕竟地大物博,兵多城固,再加上儒家忠君思想根植民心,这一切都不容我们掉以轻心。”

忽必烈颔首静听。

“自宋朝偏安以来,国势日衰,正是我们用兵的大好时机。因此,我命你率部借道吐蕃,先下大理诸国,从而完成对宋的夹击包围。”

忽必烈拱身道:“臣弟遵旨。”

蒙哥汗亲自斟了一杯奶茶,放在忽必烈的手边,笑道:“现在就你我二人,你不必拘礼,坐着叙话吧。说说看,你还有什么打算?”

忽必烈正觉得有些口渴,坐下来,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奶茶,面对兄长,侃侃而谈:“汗兄,这段时日我一直苦思攻宋事宜,确有一些忧虑。我在想,自窝阔台汗末年至今,我们对宋多有用兵却一直没有取得大的进展,究其原因,与我们的水军尚且无法与宋抗衡有关。宋军仅在襄阳以舟师横截汉水,就使我军勒马不前。另外,前些日子我曾多次派人前去打探,探得宋军在光州、黄州、蕲州、安丰间的大别山一带设立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山寨,又设四川安抚制置使驻守四川,并令诸州择险要之地构筑山城,屯兵聚粮,扼守要道,一旦遇有战事,一呼而百应。因此,为今之计,建立一支强大的水军势在必行。另外,就是刚才我们一直讨论的,既然对于宋军的正面进攻很难奏效,就得另出奇兵。”

烛光跳了一下,发出噼噼剥剥的声响,一股红色的烛油由上而下流在高脚烛台上。忽必烈放下茶杯,起身观赏着根雕花几上一个精美的塔松盆景,蒙哥汗则走到他身边,坐在束腰凳上引逗着八哥取乐。“说下去,很有意思。”蒙哥汗握紧一个一人多高、装有圆形青铜底座的鸟架,向前移了移。

忽必烈在翘头案旁的一把扶手椅上坐下来,又道:“我认为当务之急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尽快拿下大理,并最后解决吐蕃问题。”

蒙哥汗抬起头,右手食指轻轻勾了一下八哥的长喙:“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秋末到来之际,还是明年春天?”

忽必烈站起身来:“那太晚了。我意现在就走。”

蒙哥汗怔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现在?你准备好了吗?”

“臣忽必烈随时听候蒙哥汗的调遣!”忽必烈一脸严肃,胸有成竹。

“鬼精灵,”蒙哥汗温和地笑了,语气中却不无赞赏之意,“这样说来,你早就有所准备喽!难怪额吉老说你‘思大有为’。”

“作为大汗的臣子,理当效力!”

蒙哥汗坐回案前,正色道:“忽必烈亲王听旨!我命你三日以内率精兵十万往征大理,不得有误。钦此。”

忽必烈双膝跪倒在地:“臣忽必烈领旨。”

蒙哥汗俯身望着忽必烈,神情严肃:“我将这样的重任交给你,你一定要慎而又慎。”

“遵命!”

“平身吧。一会儿,你先去看望额吉,这两天就留在她身边照顾她。记住,千万不要让她老人家太过为你担心了。”

“是,我这就过去。”

忽必烈抬起头,与蒙哥汗四目相对,兄弟俩的目光里不约而同地流露出内心深切的忧虑。

作为拖雷家族的灵魂人物,苏如夫人在丈夫英年早逝、窝阔台汗对拖雷家族不能完全放心的艰难岁月中,以隐忍的心胸、敏锐的头脑确保了拖雷家族的完整,并在金帐汗拔都的帮助下,实现了汗权从窝阔台家族向拖雷家族的转移。但是多年的劳累使她染上了致命的疾病,她在双目失明后,一直缠绵病榻。

这几日,忽必烈尽心服侍在母亲床前,出征的日子已经确定,明天他就要出征大理,他不知道这一别是否还能与母亲相见。

苏如夫人强撑病体,双手抚摩着忽必烈瘦削的脸庞,不觉老泪纵横:“四儿啊,南方汉地河汊密布,气候炎热,此去须处处提防,少染温热疾病。咳——咳——咳——”她的声音渐渐微弱,侍女递过去一块白色丝帕,忽必烈接过来在母亲的嘴角上轻轻一揩,只见洁白的丝帕立刻洇红了一片。

“四儿,我的口里怎么咸糊糊的,是不是有血啊?”苏如夫人语调很轻地问。

“没有,只是一块痰液。”忽必烈掩饰着揪心的痛苦,眼里却已溢满了泪水,“额吉,孩儿明日将出征大理,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的,请尽管训谕。”

苏如夫人脸色越发苍白,只好重新躺回到床上。过了一会儿,她语音沙哑地说:“四儿,你从小为人心机深沉,也有统帅军队之能,这一点额吉非常放心,我只担心你此去汉地会滥杀无辜。你要答应额吉,千万不可虐待俘虏,更不允许杀害放下武器之人。”

忽必烈跪在母亲的床前,聆听着这位聪明而善良的老人的教诲,鼻子一酸,一串清泪顺鼻翼而下,滴落在地毯上:“额吉请放心,您的话孩儿一定会牢牢铭记在心。”

“嗯,这就好。好了,四儿,起来吧,到额吉身边坐坐。” 说完,她转头吩咐身边的侍卫,“去把我的孩子们全部叫到帐前,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侍卫领命而退。不一会儿蒙哥、旭烈兀、阿里不哥、末哥先后来到帐幕。五兄弟中,蒙哥、忽必烈、旭烈兀、阿里不哥皆苏如夫人亲生,末哥虽庶出,却也是在苏如夫人膝下长成。

“孩子们,往前站。”苏如夫人披衣坐在床榻上。此刻,她的脸上挂满了真心知足的微笑。

“你们兄弟几个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我都把你们看作是我自己的孩子,我爱你们,希望你们团结起来,完成你们祖父和父亲建立一个强大的蒙古帝国的夙愿。”

苏如夫人面对站在床前的五个孩子,挨个用手抚摩一遍,苍老的脸上露出无限留恋。

她又将阿里不哥拉到身边:“你这孩子打小就任性、固执,哥哥弟弟们都让着你,这样下去可不行。”

“知道了,母亲。”阿里不哥沉声答道。

“来,儿子们,我给你们讲个故事,”苏如夫人一手拉着蒙哥汗,一手拉着阿里不哥,轻缓地讲起来,“你们的祖父成吉思汗在创业之初,有一次引军归来后把儿子们叫进营帐。他先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交给你们的大伯:‘术赤,你把它折断吧。’那支箭被你们大伯毫不费力地折断了。接着,你们祖汗又给了他两支、三支、四支……也都被折断了。但当箭的数量增加到十支时,不仅你们大伯,还有你们二伯、三伯和你们父亲谁也无法掰断它。成吉思汗命令军中最有名的大力士和勇士们都来试试,结果,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仍然无法折断这十支箭。这时,你们祖汗说话了:‘看到了吧?你们的情况也是这样,只要你们团结一致,互相支持,任何人都不能战胜你们,你们将长久地统治这个庞大的帝国。’”她说到这里,从侍女手中接过一碗马奶,轻轻地吹了吹,喝了几口,“我的话你们听懂没有?”

“听懂了!”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苏如夫人用丝帕揩揩嘴角:“我有些乏了,你们都回到各自的帐殿里去吧。忽必烈,你此去大理,把我身边的许国祯大夫也带着吧。我听说大理那地方湿热非常,瘴气甚重,你带着他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额吉一片慈爱之心,孩儿心领,但许大夫我就不带了。此时此刻,额吉比我更需要他的照顾。军中有许多不错的蒙汉大夫,有他们照料,孩儿不会有事,额吉但请宽心即是。额吉,如没有别的事,孩儿先告退了,明天出发前,孩儿再来看望您,向您拜辞。”忽必烈双目濡湿,已经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了。

兄弟五人依次施礼而退,苏如夫人执着地“目送”着他们一一离去。尽管她已失明多年,儿子们的身影却永远印在她的心中。

九月,凉风乍起,峰岭绵亘、曲折险峻的六盘山已一片凉意。

自成吉思汗时起,六盘山便成为蒙古军队的屯兵之地。这里草肥水美,蒙古军暑热时来此放养战马,秋凉马肥后起兵而去,已成惯例。忽必烈自离京城,率兵到此已有月余,眼见各部战马已膘壮肚圆,这几天正合计着择日发兵大理一事。

忽必烈的营帐依山麓南坡平缓处搭建,帐外,一万余顶毡帐分散各处,错落有致,远远望去,蔚为壮观。

这时,一队快马奔行在山间的小径上,朝着插着九斿白旗和“帅”字旗的忽必烈的营帐疾驰而来。马上之人风尘仆仆,显然这一路行程不短。眼见来到帅帐近前,其中两人跳下马来,快步走向大帐。

帐内,忽必烈坐在案前,正听他的心腹幕僚姚枢和子聪和尚为他讲解《孙子兵法》。

来人走进大帐,跪地禀道:“启禀大王,蒙哥汗命你暂停出征,即刻返回哈剌和林。此事十万火急。”说完,双手呈上一封信札。

忽必烈展开信札,匆匆阅读起来:

皇弟忽必烈亲王听谕:

母后沉疴不愈,自你出征后病势日沉,已于乙巳日(1252年8月28日)酉时崩于寝宫,臣弟接旨后立即返回奔丧。大军征战大理之事,可先遣使招降。切切。

大蒙古国蒙哥汗

壬子年七月丙午日(8月29日)于万安宫

忽必烈读完圣谕,如五雷轰顶,顿时失声恸哭……

姚枢从信使口中得知原来是太后驾崩,担心他哭伤身体,忙趋前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亲王节哀。回想苏如夫人光辉灿烂的一生,委实令人哀婉之至。不若即刻遣使复报蒙哥汗,我们明日寅时启程,兼行回返哈剌和林。军队暂且交由兀良合台将军率领,留驻六盘山,并按大汗吩咐遣使谕降,亲王以为如何?”

“就按先生说的办吧,我已乱了方寸,一切但凭先生安排。”忽必烈强忍着痛苦说。

姚枢与子聪和尚对视一眼,子聪和尚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如此,一应祭奠之事容臣等筹办。今日是八月初一癸丑日,初二动身,估计有七八天就可抵达哈剌和林。亲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今日新月之夜,传令全军将士释服祭拜。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俟姚枢、子聪离去,忽必烈铺开一张宣纸,将全部思念与哀伤倾注笔端,撰写了一篇饱含母子之情的祭文:

祭圣母太后文

继年月日,儿忽必烈谨以清酌遮羞之奠,祭于圣母太后之灵:

阿拉伯诗云:如果女人都像她,女人就胜过了男人。

嗟嗟母后,而至然耶?自古莫不然,吾又何嗟!人之生世,似梦一觉,其间利害,竟亦何校!当其梦时,有乐有悲,及其既觉,岂足追维?凡物人生,不愿为材,栖樽青黄,乃木之灾。子之中弃,大放厥词,富贵无能,磨灭谁纪?母之自著,表表愈伟。不喜为斫,血指汗颜,巧匠旁观,缩手袖间。母之文思,而不用世,乃令子孙,掌帝之制。子之视人,自以无前。一斥不复,群飞剌天。嗟嗟母后,今也则亡。临终之音,一何琅琅!遍告诸嗣,以寄哀思,不鄙谓余,亦托以死。今凡亲情,观势厚薄,余岂可保,能承母托?非我知母,母实命我,犹有鬼神,宁敢遗堕?念母永归,无复来期,设祭灵前,矢心以辞。呜呼哀哉!

儿忽必烈叩祭

壬子年八月癸丑日(1252年9月6日)

写完最后一个字,忽必烈已是泣不成声。

是夜,在忽必烈帅帐的东侧搭起一座可容纳千余人的灵帐。在一块巨大的白绫上,用蒙古文墨书一“奠”字。祭坛中央供奉着苏如的灵位。灵位两侧依次摆放着香炉一、牛二、羊三、马、酒醴、红织金币及裹绢各三匹。

灵位前,兀良合台偕萨满巫师,据地为坎,焚火“烧饭”(祭祀),马肉、马骨发出“剥剥”的爆裂声。萨满巫师口念祝语,盛赞苏如夫人辉煌业绩以祭焉。

萨满巫师祝祈已毕,忽必烈率众将士跪拜灵前,口诵祭文,凄凄切切,苍山为之泣噎,碧树为之落泪,气氛訇然。

七天以后,忽必烈率他的幕僚赶回哈剌和林。这天午后晴空万里,万安宫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忽必烈双膝跪在藏青色的地毯上,脱掉帽子,将腰带搭在肩上,向蒙哥汗行九叩拜大礼。

“你回来啦?”蒙哥眼中布满了哀伤,情绪显得很低落,“母后身体原本就虚弱,又偶感风寒,病势日沉,终致溘然长逝。许国祯说,母后是积劳成疾、心力衰竭而崩。”

“母后何时出殡,望汗兄训谕。”忽必烈依然跪拜不起,一则为面见汗兄,二则为寄托对母亲的哀思。

“起来吧!”蒙哥汗指指身边的一把扶手椅,“你一路鞍马劳顿,且坐下谈话。”

忽必烈却不肯起来:“汗兄,我想先去看望额吉。”

蒙哥汗点点头:“也罢,你去吧。这几天最重要的是为我们的额吉操办丧事,别的容后再议。”

忽必烈默默望着他,凄然无语。

苏如夫人的帐幕内点燃了无数盏酥油灯,大帐中灯火通明,香烟缭绕,袅袅的薄烟一丝一缕慢慢升腾,向四周弥散开来,恍如女主人高尚的灵魂亦随着缥缈的烟雾,渐渐消散于天宇之间。

一棵两人合抱的香木被匠人从中一分为二,挖空树心。苏如夫人安详地静卧其中,一身素色的绫罗,几件高雅的金玉首饰,肤如凝脂,唇若含红仿佛静静熟睡一般,一如生时的温润、淡定和从容。

“太后苏如夫人仙逝西归,往驾启行!”执事官朗声宣布,声音中蕴含着些许沉重,“盖棺——”

九匹西域骏马载着锢以三道金箍的香木棺缓缓驶向墓地,送葬人潮逶迤其后,首尾相接绵延十数里。

肯特山下,一处林木茂密的空地上,深深地挖掘出一个巨大的坑穴。坑内,一顶白色的帐幕门扉洞开。苏如夫人的棺木就被安放在帐幕的正中央,棺木前放着一张长条案,案上摆满了牛肉、马肉、羊肉和马湩(即马奶酒)、马乳等各色供品。此外,给苏如夫人陪葬的还有九匹母马和它们的小马驹,以及九匹鞍具齐全的白色骏马。太后苏如夫人生前用过的金银器皿、珠宝首饰亦随她埋入墓穴。

下葬完毕,墓坑随即被填平,一万匹马践踏九遍,然后将原先连根揭起的草皮重新覆盖在上面,地貌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两堆熊熊燃烧的篝火旁边各立有一柄长矛,一根指头粗的牛毛绳索系在矛尖上。绳索上缀满各色各样粗麻布的布条,长长的送葬队伍和马匹默默地穿过绳索和两堆篝火,顺着来路返回。两名萨满巫婆,在火堆两边洒水和背诵咒语。

这是一种蒙古萨满式的净化方式,它既为死者祈祷,也为生者祝福。

不久,忽必烈率领送葬队伍回到哈剌和林,他还有一些事情要与兄长商议。之后,他将与幕僚返回六盘山,视对大理各部的谕降情况,做出战或和的决定。

不过,他很清楚,不经过战争,蒙古国无法彻底平定大理。

万安宫,蒙哥汗默默等候着忽必烈。

忽必烈施礼见过蒙哥汗,扼要向兄长禀报了兵发六盘山诸事,特别提到他遣使邀请萨迦派新任教主八思巴为萨班舍利塔举行开光仪式一事。

原来,忽必烈受命总领漠南军事、政事之后,年轻的八思巴成为萨迦派的新任教主。为了加强对吐蕃地区的控制,忽必烈要求八思巴到金莲川一会。在金莲川,忽必烈与八思巴一见如故。忽必烈欣喜之余,赐给八思巴一百蒙古马军,并与之结为施主与福田。

但是,作为萨迦派唯一的传宗接代者,八思巴还必须尽快返回川藏地区,接受比丘戒,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获得吐蕃地区众多教民的认可。

忽必烈返回哈剌和林前,八思巴转来了致蒙哥汗的书信。信中,他感谢蒙哥汗对萨迦派在吐蕃宗主地位的承认,并愿积极遵照蒙哥之命,全力协助蒙古在吐蕃括户(人口普查)和安抚藏区人心。

“这么说,八思巴已离开了凉州?据我得知,吐蕃地区的括户工作搞得很有起色。说真的,我们还得感谢这位小佛爷呢。”蒙哥汗说。

“的确如此。这是他离开凉州时送来的两封函件。”忽必烈呈上八思巴的信札。

蒙哥汗拆开信札读了起来,读罢,脸上露出几分欣喜的笑容。他将其中一句“现今皇帝安居广,犹以当前事物铭记于心,下诏对僧人、方士等敬神者一概免除兵差,使之安居乐业,并命萨迦派管理所有执事和众僧,此乃皇帝恩德,佛子当铭记于心……”反复读了两遍,不觉轻声说道:“知我者,八思巴也。”

对蒙哥汗而言,吐蕃的归附,的确让他放下了悬虑已久的心事。

蒙哥汗即位后,为巩固自己的统治,开始进行大规模的人口普查,并扩大了封邑分封制范围,除在漠南汉地、中原、吐蕃都按人口征税外,金帐汗国、窝阔台汗国和察合台汗国也陆续开始了这项工作。而在蒙哥汗的施政纲领中,吐蕃始终是他关注的重点地区之一。他根据吐蕃的实际情况,一方面派大将以武力征讨吐蕃未降之部,另一方面与各教派直接接触,加强联合,确定归属关系,以强有力的政治手腕将吐蕃完全纳入蒙古的势力范围之内。

在吐蕃的括户,蒙哥汗授权给了八思巴去做。八思巴领旨后不敢懈怠,他明白萨迦派虽然眼下与蒙哥汗保持着正常的主属关系,但稍有不慎便可能前功尽弃。因为萨迦派并非唯一与蒙古保持密切关系的教派,蒙哥汗同时还与噶当派、噶举派等宗教领袖都保持着密切的接触。所以,在这次括户中他不遗余力,他知道,蒙哥汗时刻都在注视着他的所作所为。

蒙哥汗将信札放在条案上:“忽必烈,你认为八思巴在吐蕃能有多大作为?一个十七岁的青年,能有多大影响力呢?”

忽必烈起身答道:“不可估量!我们决不能因为他年轻而轻视他的才能。就目前的形势而论,在吐蕃地区实现政教合一,非他莫属。”忽必烈字斟句酌地说出自己对八思巴的评价。

蒙哥汗沉吟片刻,说道:“难得八思巴一片苦心!忽必烈,你的选择是对的。这个年轻人忠心可鉴,将来定会成为帝国的有用之才。”

就普查户口的形式而言,蒙哥汗对吐蕃的经营确有其独到之处。他不是由萨迦派代理上报户口清册,而是直接派遣政府官员赴吐蕃清查户口和划分地界。至于委派萨迦派代表协同前往,只是为了便于尽快熟悉当地情况,以便更好地开展工作,同时于形式上承认了萨迦派的宗主地位,减少藏民区不必要的惊慌和混乱。正因为掌握了大量的有关吐蕃各教派和地方势力的第一手资料,才为他全方位经营吐蕃奠定了基础。

“政教合一,以教统政,以政养教,政教一体是为国策,汗兄以为如何?”忽必烈打破了宫中一时出现的沉寂,将自己思虑已久的想法直陈出来。

“很好。对于这个问题,我与你的想法颇有相似之处,这次借祭母之机召你回来,正是有一个对策需要征询你的意见。”蒙哥汗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吐蕃地图,一边沉思地说道:“我以为,分封诸王,应当同时兼顾蒙古的分封制度与藏区各教派林立的现实,使分封诸王能够与藏区各教派结成施主与福田的关系。”

“是。”忽必烈点头表示赞同。

蒙哥汗站起身,在帐殿里踱来踱去:“忽必烈,对于此事我还有一个筹算,你看是否值得商榷。你、旭烈兀、阿里不哥、末哥还有其他兄弟分别与吐蕃其他教派结成施主与福田,我则与各教派都保持经常的接触,每半年听一次你们的禀报。这样,恐怕更有利于我们对吐蕃的掌控,确保各教派都不敢轻易萌生异心。你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诸王在自己的封地内委派镇守官管理政务和税收,这样不仅有利于吐蕃的统一,而且可以促使吐蕃的教令、军令、政令完全统一到蒙古汗国之中。吐蕃局势既然基本平稳,下一步的要务仍是征服大理。臣弟想明日返回六盘山,然后途经川藏地区兵发大理。”

“你一路辛苦,不妨多休息几天。”

“凯旋之时,臣弟再与汗兄倾心长谈。”

忽必烈以征伐大业为重,第二日便辞别蒙哥汗回返六盘山。辽阔的草原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百灵、山雀啼鸣;成群的海冬青舒展雄健的翅膀在天空翱翔,有时,随着驯鹰师的口哨声,翩翩降落在骏马的鞍鞒上……

癸丑年(1253年)忽必烈受京兆份地(今陕西西安),忙于筑府屯田。同年八月,兵进临洮(今甘肃),遣使赴大理劝降未果,于是决定兴兵讨伐。与此同时,八思巴欲南下追随伍由巴大师受比丘戒,行至朵甘思停下来,这时,他从来往客商口中得知伍由巴大师已经去世。

对吐蕃括户完成后,蒙哥汗正式按各教派的势力范围将吐蕃分封给诸王,诸王各自按自己的意愿与各教派直接建立了关系。这种做法打破了过去蒙古王室处理吐蕃事务都要经过萨迦派法主同意的惯例,严重动摇了萨迦派的特殊地位。这一改变使八思巴清醒地认识到,萨迦派若想保住自身的历史地位和宗主地位,就非得找到一位拖雷系的、权势过人的王爷当靠山不可,于是,八思巴自然而然地想到两年前结识于六盘山的聪明睿智的亲王忽必烈,便中途折返,与正在征伐大理途中的忽必烈相遇于川藏地区,并随忽必烈继续南下,九月抵达忒剌(今四川松潘)。由此,便有了“世祖皇帝龙德渊潜,师知真命有归,驰驿径王府”这样的八思巴自此追随忽必烈的历史性会晤。

那天,令八思巴和忽必烈永生难忘。

草原上,牧马和牛群正悠然觅食着青草,洁白的羊群,在如织毯般的草地上游动着,放牧归来的牧民悠远的歌声融入青山碧水之间……如此浓郁的草原景致,似乎更能勾起八思巴和忽必烈的无尽遐思。

仪仗林立,八思巴骑马穿行。宫帐前,忽必烈命士兵手捧洁白的哈达恭候侍立。这是忽必烈专为八思巴准备的最为隆重的欢迎仪式。行至近前,八思巴翻身下马,双手接过哈达,疾步趋向站在帐前翘首等待的忽必烈,两人亲切拥抱,互致问候,场面异常真挚、热烈、感人。

忽必烈的幕僚与亲厚将领全在帐外迎候,忽必烈确实给予了八思巴极高的礼遇。作为一位目光敏锐、头脑清醒的蒙古亲王,忽必烈深知八思巴的这次觐见有着怎样非比寻常的意义。如果说两年前八思巴觐见忽必烈还有受命而往的意思,那么这一次则是年轻的法主反复思考后做出的决定。历史让忽必烈与八思巴选择了彼此,也让他们在日后的交往中渐渐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政治需要,并因对彼此的信任、欣赏而结下终生不渝的深情厚谊。

二人携手回到宫帐落座。

“两年了,本王已有两年不曾与上师见面!”忽必烈激动地说。

“是啊,一别两年,亲王风采依旧!”

“藏区形势是否安稳?”

“安稳,亲王无须挂怀。察必王妃、真金王子身体可好?”

“他们都很好,感谢上师挂念。两年苦修,更觉上师佛法精进。”

八思巴回道:“亲王谬赞,佛子当精益求精。”

忽必烈眯起眼睛,含笑望着年轻英俊、气宇不凡的八思巴,缓缓问道:“上师一定还记得我们初次会晤的情景吧?”

“当然记得。”八思巴深情地回答,“应该说,我们的会晤绝不是偶然的,是命运和机缘将我们连在了一起,这就是佛的意志。”

“是啊,其实第一个和吐蕃发生政治联系的是窝阔台汗的皇子阔端。此事说来话长,上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愿听亲王赐教。”

“说起来,皇子阔端后来经营秦(今甘肃天水)、巩(今甘肃陇西)诸地,与当时的蒙宋关系有很大关系。窝阔台汗六年(1234年)正月间,也即蒙古与宋合兵消灭金朝之后,蒙古和宋之间已经有过兵戎相见。当时,蒙古大军攻下金朝都城汴京(今开封),按照蒙古与宋所订盟约,蔡州(今河南汝南)以南归宋,蔡州以北归蒙古。于是,蒙古大军北还,只留下大将速不台镇守河南。”忽必烈轻啜一口香甜的酥油茶,继续回忆道:“岂知蒙古大军刚刚北还,宋淮东制置使赵葵就建议朝廷乘蒙古撤军之机,出兵收复中原。宋帝利令智昏,采纳了这一建议,他一面命赵葵率军六万攻取汴京,一面派人西攻洛阳。速不台率军一举击退了宋军的两路进攻,使宋帝乘机收复汴京、归德、洛阳‘三京’的计划全盘落空。”

“莫非正是由于这次战争,才成为蒙古决心征伐宋的导火索?”

忽必烈摆弄着手中精美的茶碗:“也可以说是世事无常!蒙宋双方兵戎相见的结果是第二年七月,窝阔台汗召开了忽里勒台大会,决定出兵伐宋。于是蒙古大军兵分三路,向宋发动了全面攻势。”

“据我所知,当时金虽灭亡,尚有秦、巩二十余州未下,且有原金巩昌府总帅汪世显据地自守。”

“巩昌乃兵家必争之地,巩昌不下,必将对蒙古大军南下攻宋构成莫大威胁。为此,窝阔台汗才决定派皇子阔端出征秦、巩。当时大军压境,潮流不可逆转,阔端遣使招降了汪世显,随之挥军攻入甘肃会宁、定西、兰州等地,接着回师攻下洛阳。窝阔台汗八年(1236年)八月,阔端率汪世显等出大散关,令炮手为先锋,破宕昌,残阶州,攻文州,城破之后,招徕吐蕃十族,恩威并施,赐以银符。甘肃临潭、迭州等地的吐蕃部落,闻讯相继归顺了蒙古,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蒙古王室方与吐蕃上层有了正式的官方接触,并委任吐蕃部落头人官职,令其管辖地方事务。”

八思巴忆起自己在阔端王府看到的记载着这段史实的公务文书,隐隐有些懊丧。

征服与被征服,或许都是历史的必然?

忽必烈用右手食指在一幅摊开的地图上圈点着,语气中充满了豪迈的气概:“吐蕃的北面,早在成吉思汗降伏畏兀儿(今维吾尔)、灭西夏之时,就已与蒙古直接交界了。除了东南的大理至今尚未归顺外,可以说吐蕃已完全处于蒙古的战略包围之中。即使吐蕃不愿归降,也已经没有主宰自身命运的机会了。我这样说,上师认同吗?”

八思巴脸上一阵抽搐,面色尴尬。

忽必烈微笑着岔开话题:“你们吐蕃曾出现过哪些雄才伟略之人,能不能请上师赐教一二?”

八思巴略一沉思,答道:“我们吐蕃史上最杰出的人物当是法主祖孙三人。”

“哦?请上师说来听听?”

“松赞干布,素以正直严明、智慧深远著称,始译佛经,创制藏文,是为观世音菩萨化身。他曾结好唐朝,娶文成公主为妻,此后派藏族子弟赴中华求学,同时诚邀汉族各类工匠、僧侣、医药卜算之士入藏,通过加强汉藏两地文化、经济、宗教、学术等方面的交流,促进了藏区的迅速发展,国势日益强盛;赤松坚赞,吐蕃王朝的鼎盛之主,曾占领安西四镇,河西、陇右之地尽在其辖,一度攻入长安、成都。遣使印度迎请菩提萨埵,建桑耶寺,成立僧团,培养通译,遍译佛经典籍。晚年致力于唐蕃和好,是为文殊菩萨化身;赤热巴金,在位时唐蕃和盟,在拉萨大昭寺前立唐蕃会盟碑,永志汉藏友好团结。开设译场,集中人力物力译经,统一译名,藏文由此而趋规范化。崇佛之至,僧人任王朝高官,主持朝政,故而招致反佛大臣暗杀,吐蕃王朝即陷崩溃瓦解之深渊。是为金刚手菩萨化身。”

“王者之谋,莫过于此。” 忽必烈见八思巴对答如流,欣悦之余,谈兴愈浓,“那么吐蕃地区以学识功德论何人为尊?”

八思巴呷了一口青稞酒,心中默念,这醇香的青稞美酒,即是文成公主教授中原文化之滥觞。

“若以学识功德论自然是以法主萨迦班智达为尊。”

“上师曾追随萨班法主多年,想必从他那里学得不少佛经大义?”

八思巴除佛学之外,史学造诣也相当深厚,这一方面与他在凉州期间萨迦班智达对他的悉心教诲有关,另一方面也得益于他自己的潜心修持。此刻听到忽必烈这样问他,不觉想起两年前他与忽必烈初次会晤时忽必烈也曾问过类似的问题,回答不由脱口而出:“法主学识功德犹如大海,我所学到的只不过是一掬之水。”

一席长谈,忽必烈与八思巴都觉受益匪浅。最为可贵的是,八思巴既表达了萨迦派的学识功德具有至高无上的历史地位,又表现出自己谦逊朴实的优良品格。忽必烈不由得从心底认可了这位吐蕃青年。

中午时分,子聪和尚、姚枢等一干文臣武将应召来到帐殿。宿卫禀报:午宴安顿便宜,请王爷及贵客入席!

在这偏远之地,忽必烈命王府御膳房准备了一桌极尽豪奢的筵席。

御膳房官员可谓挖空心思,不仅将猪、牛、羊、鸡、鸭、鹅等家畜、家禽煎炒烹炸,弄得色香味俱全,甚至还弄来鹿、獐、山鸡、天鹅、野兔、土拨鼠等野味,最难得还是那些深海鱼贝,在这藏边之地更是难得一见,还有各色的四时菜蔬瓜果,红红绿绿,莫不鲜嫩欲滴。

至于酒,什么马奶酒、青稞酒、葡萄酒、果酒、米酒、粮食白酒……更是罗尽珍品,应有尽有。考虑到子聪和尚和八思巴不饮酒,忽必烈还特地命人为他们准备了几种果汁。

如此铺排,皆为欢迎来自藏区的上师八思巴,同时也为犒劳多年征战,不惮辛苦的将臣们。

八思巴拿起一双筷子,赞叹道:“这简直就是一桌艺术品,令人不忍去毁坏它。”

子聪微笑:“这些可都是王爷带在身边一直舍不得享用的珍馐,料定有贵客来,不想就是上师。”

“来,让我们为王爷和上师的健康及知己重逢干杯!”姚枢率先端起面前的酒杯,双手作揖恭祝。

忽必烈神采奕奕,轻舒须髯,笑逐颜开:“不如说,为我们蒙、汉、藏等各族永结同好、亲善和睦干杯!”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底亮给大家,畅声大笑起来。

众人起身齐声道:“谢王爷鸿恩!祝王爷万寿无疆!”各自干了杯中酒,方才落座。

忽必烈夹起一块芙蓉果脯放在八思巴的盘子里,不无歉意地解释:“上师慢用。征伐大事在身,未能很好款待上师,尚乞见谅。待将来返回汉地,本王再用纯粹的宫廷御膳招待上师吧。”

“唔——”八思巴一边品尝着芙蓉果脯,一边奇怪地问,“听王爷话意,宫廷御膳难道比现在这桌筵席还要奢华吗?”

忽必烈笑而不答,又往八思巴的盘子里夹了一块素烧山芋:“你尝尝这个。厨师的手艺不错,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

他用毛巾擦了擦嘴角,环顾了一下追随自己左右的文臣武将:“你们也随意享用吧。这阵子都在行军打仗,饥饱无定,大家受苦了。”

“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众人深受感动,异口同声地回答。

“你们今天哪来的这么多客套话?是不是因为上师在座,让你们拘谨了?”忽必烈转头对八思巴笑道,“这些人虽为我臣属,却与我惯熟,平素插科打诨,鲜有拘礼。依我说,咱们今天索性开怀一饮,大家海阔天空,驰骋想象,畅谈一回佛经典故如何?”

众人轰然应是。

“如此甚妙。但不知子聪先生可有兴趣?”八思巴亦兴致勃勃,侧头望向了子聪先生。

“当然。王命不可违,况贫僧正有一些疑惑想向上师讨教呢,还望上师不吝赐教。”

“不敢!子聪先生何必自谦!”八思巴微微一笑,“倒是我想请教先生,据说佛陀释迦牟尼幼年时曾经按照传统接受过印度婆罗门教的严格教育,可有这么回事?”

子聪知八思巴有意考他,于是放下筷箸,沉稳地答道:“佛陀是一千七百年前古印度迦毗罗卫国国君净饭王的儿子。释迦牟尼即‘释迦族的贤者’之意。他幼年时的确接受过婆罗门教的教育,但成年后便与婆罗门教渐行渐远。据传他于二十九岁时出家修行,寻求解脱之道。”

侍者又端上烧雁、攒熊掌,并在每个人的桌前放上一小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野鸡羹,只在子聪和八思巴面前各放了一碗莲子羹,二人自幼出家,笃守戒规——“斋居蔬食,终日淡然”。

忽必烈端起斟满马奶酒的酒杯:“来,来,让我们为子聪和上师这两位汉藏名僧今日能在这里切磋佛法干杯!三杯之后,你们不妨尽兴攀谈,本王和在座各位先生和将军们洗耳恭听。”

众人应和地饮尽了杯中酒。放下杯盏,八思巴顾不上谦让,迫不及待地向子聪提出了他的第二个问题:“当时印度宗教界里,风行禅定和苦行的修持方法,意在获得神秘的宗教经验,达到所谓‘非想非非想’之定境,认为此即为解脱境界。子聪先生是否也这样认为?”

“佛陀释迦牟尼先从数论派修习禅定,据说已达高深之定境,却仍不能认为已得解脱。”子聪跟随海云法师习法多年,掌握着博大精深的佛学经典,此刻全都派上了用场。“后来,他又改从苦行外道禁欲苦修六年,更觉无益。尽管这些说法难免有故意贬低婆罗门教和外道之意,但在当时印度那种宗教环境下,佛陀释迦牟尼曾尝试过这一宗教修持方法是完全可能的。直到他三十五岁时,有一次坐于菩提树下苦思解脱之道。经过七天七夜冥思苦想,方自觉大彻大悟,成就‘无上正觉’。”

“这就是说,他发现了宇宙人生之奥秘,找到了解救众生脱离苦海之途径。”八思巴插言。

“是的,一点不错。”子聪的语气渐渐转入沉厚,“此后四十余年,他把悟到的道理到处宣传,争取信众,形成教义,组成僧迦教团,建立了佛教世界。应该说,他的创教传道活动进行得相当成功,因为他拥有众多的信徒,其中既有国君、贵族和富商大贾,也有奴隶、乞丐之类下层百姓。”

侍者递上一块毛巾,子聪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亲自往八思巴盘中夹了一箸烤土豆片。

“二位高僧,今日论法到此为止。”忽必烈见武官们已经听得兴味索然,不觉含笑打断了八思巴与子聪间的佛法切磋,提议道,“上师、子聪、姚枢,等吃过筵席,你们三人不如陪本王去领略一番松潘草原迷人的风光,享受享受秋日的高远和宁静。”说着他举起酒杯,朗朗一笑,“下面的佛法大义,还是留着以后再作讨论吧。”

子聪与八思巴意犹未尽,彼此相视,心底皆生惺惺相惜之意。

“谨遵王爷之命!”大帐中觥筹交错,笑语重起,一扫方才的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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