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你没读过的王维传(五)

自汉代开始,国内就有两京,西京为长安,东京为洛阳。传至唐朝,武则天称帝后,改国号为周,定都洛阳。玄宗在开元鼎盛时期,也曾在洛阳治理政事长达十年。王维参加早朝的地方正是神都洛阳。

十三、喜忧参半

三十七岁的王维遇到了事业第二春,经历过之前的不如意,王维把积蓄已久的抱负都准备通过这一次奉献出来。总的来说,王维还是幸运的,至少还有赏识他的两位丞相。

相比之下,盛唐三大诗人的另外两位就不这么走运了。此时的李白才名还未震慑寰宇,他带着自己的《大猎赋》苦苦等待玄宗的垂爱,也曾想仿效“小哥哥”王维(大李白两岁)找玉真公主帮忙,奈何迟迟未得音讯。贺知章知其大才,称李白为“谪仙人”。另一边,二十三岁的杜甫还在故乡襄阳参加“乡试”,全不知第二年赴洛阳应科举落第。如此看来,王维在仕途方面要略胜一筹。

人总是好大喜功,连天子也不例外。身为公司一把手的玄宗渐渐地转变了任人唯贤的态度,转而变得好听谗佞恭维的话语,对待两位贤能耿直的丞相,也开始慢慢疏远,这是令王维万万没想到的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正是说明“祸患常积于忽微”。

再入庙堂的王维本打算肝脑涂地,可惜好景不长。也许是世间万物都有其规律,盛极而必转衰。仅仅一年之后,张九龄和裴耀卿相继被罢黜相位,转而让史上有名的奸相李林甫独掌大权,此后的十九年里,李林甫蔽塞言路,排斥贤才,大兴牢狱,导致纲紊纪乱,开元盛世之光景一泻千里,再无光复之日。

眼见朝纲江河日下,王维内心苦不堪言。他本想去找张九龄诉说苦闷,没想到晚了一步,张九龄已经被贬出京城,临行前给王维留下一首《感遇》: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欣欣生此意,自尔为佳节。”王维若有所思地读出声来,正所谓:出淤泥而不染,身处漩涡之中,左右不了时局,但是可以主宰自己。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王维似醍醐灌顶一般顿悟一个道理:向来是君为臣纲,臣下事君上引以为“士为知己”,然而君无道该如何?如不忍放弃,不如洁身自好,明哲保身。

十四、大隐于朝

张九龄的走,让王维失去了主心骨,他深知玄宗已经不是那个让人顶礼膜拜、心悦诚服的君子,未来的路只能依靠自己,再也不会有青天白日的世道了。

风云突变来的猝不及防,王维想起“宁栖野树林,宁饮涧水流。不用食粱肉,崎岖见王侯。”这些曾经写给张相的话恍然仍在耳边。放在过去,王维一定是辞官而去,可是现在,他不一样了,他不甘心,他要亲眼看看自己熟悉的世界是如何沉沦下去的,究竟能颓废成什么模样。

反抗也有无声的,世道变坏,坏人当道,只要还有一个好人立于朝堂,就能少个坏人为虎作伥。孔子云:“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小隐隐于山林,在济州时,与山野散人把酒言欢,自己曾经体验过了。

中隐隐于市井,自己行迹遍及九州,与高士论谈,与商贾估价,与小儿戏骰,如此这般也不新鲜。

唯独这大隐隐于朝廷,是自己还未曾尝试和体验过的,不妨就试一试。

下定主意后,王维就把自己的想法寓于诗中,并且表达了自己感念于张九龄的知遇之恩,寄信一封,送往荆州。诗名是《寄荆州张丞相》:

所思竟何在,怅望深荆门。

举世无相识,终身思旧恩。

方将与农圃,艺植老丘园。

目尽南飞雁,何由寄一言。

十五、边塞孤雄

自从王维打定主意在公司内安身立命后,其他反动势力倒也识趣,两方相安无事。开元二十五年秋,唐朝边塞取得大捷,袭敌千里,破敌数千。玄宗钦赐王维领监察御史之职出关犒边,同为河西节度幕判官。

犒边队伍经咸阳、奉天、安定,一路晓行夜宿直奔凉州而去,在出原州(今宁夏固原)后,路边人烟渐渐稀少,大漠戈壁夹道延伸。沿着关隘一路走,抬头偶尔能看到九曲黄河,遇到好天气时,远处的烽烟百里外仍清晰可见。见此苍茫的景致,王维兴致勃发写下千古传诵的名作《使至塞上》: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凉州乃西北要冲,有“天下第一节度”之称,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时任河西节度使崔希逸便是取得边关大捷的主帅,他为人率真、仁厚,与王维相见恨晚、推心置腹。王维本以为,本次出使能令他身心愉快,没想到崔将军给他讲的故事让他惊诧愕然。

原来,所谓大捷,实际是一场背信弃义的屠杀。

开元二十四年秋,崔希逸刚至凉州,吐蕃与唐在边境处时有摩擦,双方边境百姓饱受袭扰。于是崔希逸邀请吐蕃边境驻帅乞力徐商议,希望双方尽撤守备,令边境百姓自相往来,友好相处。崔希逸竭力担保,乞力徐成人之美,双方歃血为盟,指天为誓,不再兵祸相加。然而,两年后的春天,玄宗受小人挑拨,言说吐蕃边境守备空虚,于是敕令边军进攻吐蕃,圣命不可违,吐蕃不置一兵,唐军自然是如入无人之境,杀敌数千,纳地千里。

唐军分明是以无道伐有道的不义之师,崔希逸因此寝食不安,惶惶不可终日。王维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他预感到:曾经英明仁爱的玄宗已经变了,变得贪天之功、仁义无存。他已经不是那个创造开元盛世的明君,分明已是荒淫无道的暴君。

开元二十六年秋,崔希逸离开凉州,改任河南尹,不久后含恨而终。随后王维也返回长安,为了让崔希逸减轻罪孽,王维特为其作《西方变画赞并序》与《赞佛文》,并遣人将曾经作的《陇西行》送至崔大人府上,以作其家人的慰藉。诗文如下:

十里一走马,五里一扬鞭。

都护军书至,匈奴围酒泉。

关山正飞雪,烽戍断无烟。

十六、佛系“艺人”

一晃两年过去,又是秋天,王维已官升殿中恃御史,奉命到桂州“知南选”,就是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帮助玄宗在桂州考核升降官吏。同现在的中央审查组进驻地方有点类似,具有纪检委、审计署等相关权能。

一路上,地方官吏礼数周到,所到各处行辕都提前布置妥当,左右官员与随从皆不乏阿谀奉承之词。王维虽然不爱官僚主义作风,但是受到如此优待,心中自然也有点小欣喜。

路过南阳时,王维拜访了南禅菏泽宗创始人神会大师。也许是受到母亲的影响,王维潜移默化地接触到许多佛法。

神会大师主修“无念禅”,就是说,所有的世人生来都是没有杂念的,但凡有什么欲望,也就产生了妄念,妄念会使人烦恼。

他开解王维说:“王施主应当学会一切随缘,苦乐随缘,得失随缘,心无增减。此外,还要努力摒除欲念,有求皆苦,无求乃乐。”

大师对王维在佛法方面的悟性赞赏有加,双手合十感谢王摩诘的造访,并邀请王维玉允为先师慧能大师撰写碑铭。

从南阳离开后,王维内心仿佛焕然一新,自己内心众多的执念也开始逐一消散,“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这句话,在王维心里久久徘徊。

自此,王明星成了佛门的俗家弟子,真正成为一名“佛系艺人”。

船至汉江,江面宽阔,浩瀚无穷,水天相接,王维心里从未如此敞亮,乘兴赋诗一首《汉江临泛》:

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

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

(未完待续……)

佛系王维开始变得超然物外,不喜不悲,是真的已经参透俗世的苦乐?还是因为噩耗还没有降临?知己相继离世,打击接连不断,一张大网已悄然织就,唐王朝马上就要大祸临头,王维还能笑到几时?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连载:你没读过的王维传(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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